序
赫尔娜已经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起在这儿的了。在长久的黑夜里,人总是善忘的。但她仅存的一点记忆告诉她,自己见过白天。明媚的阳光以及带着草木芳香的微微的春风。“春”是什么?赫尔娜摇摇头,为什么自己的记忆里总是带着一些自己仿佛很熟悉但全然不明白其意思的词语?
赫尔娜伸出手触碰栏杆外的枝桠。一点点闪光从隐藏在阴暗中的庞大的的树梢上腾起,照亮了她过于白皙的手臂,转瞬间又隐没在黑暗里。就像“萤火虫”一样。这是她仅存的能明白的旧日记忆中的一些词语之一。拨弄了一会树枝,她感觉有些疲惫了,便缩回了“鸟笼”,虽然她从没见过鸟,但是她仍然知道这有着弧形顶部以及圆形底座的笼子叫做鸟笼,她半倚靠在笼壁上,陷入了沉睡。
气候
这一天早上,似乎一切都有些不一样。赫尔娜睁开眼睛,环顾四周。虽然仍是一片黑暗,但她很早以前就学会了借助树梢上偶尔跃起的萤火散发的点点微光来观察周围的世界,虽然只能看个大致。有的时候,会有一簇极亮极亮的白光,迅速划过西边或是东边的天际,就好像有人在天空这个火柴盒上迅速擦亮了火柴一样,虽然赫尔娜并不很清楚火柴或者火柴盒,乃至于“东”,“西”意味着什么,但她的内心告诉她,这样形容很合适。漫长的时光里,遵循内心的指引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她很快发现,这个不一样来自于她的左手手腕。她抬起左手手腕的时候,就感觉到比往常轻松了许多。赫尔娜检查了一下地面,果然发现了一个金色的锁链,它的一头连接在一根杆子上,另一头是以前应该一直戴在赫尔娜左手腕上的金色圆环,现在大了一圈,所以才会在她睡去的时候被她无意识地掉落在地上。
赫尔娜开始试着适应左手没有束缚的日子。以前由于两只手都被铁链限制,所以她最远也不能触摸到金色笼子的四分之一部分。现在她可以轻易用左手摸到那儿。还能再远,她想,于是她使劲继续往前。但是她最终没法接触到笼顶的那个圆点的垂直下方,也就是鸟笼的一半的地方。右手被勒的生疼,完全不能再寸进了。赫尔娜尝试了很久,最终放弃了,回到了她一直休息的那个角落。她感觉今天很累,眼皮提前开始提前变重,但一种兴奋劲使她始终撑着不让自己睡着。赫尔娜也不知道自己的这种兴奋来源于什么。长久以来,她从未想过要挣脱自己手腕上的束缚,但是今天的解脱却仿佛给她古井无波的日子带来了一缕活水,生活的变化是生命的思想之源。想了一会,她最终还是睡着了。
赫尔娜不知自己昏沉地睡了多久,可能很久了吧,她想。因为周遭有一些湿润的气息,这么多年来,她都没闻到过这种味道。她发现自己浸泡在水里。水很浅,仅仅能没过她的一截小指。她感觉自己的头发也湿漉漉的,抬起手来摸摸头发,手背上传来了“啪嗒”一声,一滴雨落在了上面。“雨”同样是她能记得的一种不存在的东西,但现在它出现了。同时,赫尔娜也发现,自己右手手腕上铐着的环也变大了许多,她轻轻一推,镣铐便掉在了水里,发出了沉闷的声响。雨开始变大了,起了很浓的雾,雨滴落在笼内的积水上,啪嗒啪嗒的声音此起彼伏。赫尔娜试图看清外面的情况,但是很不理想。在雾气里,荧光变的非常微弱,就连离着笼子很近的快伸进来的枝桠,也看不太清楚。赫尔娜摇摆着双手,笔画出各种以前双手被束缚时很难做出的各种姿势,水汽蒸腾在她身前,她感觉浑身都轻快了起来,她甚至久违地站了起来,在雨中跳舞。由于长久没站立过,并且双脚上还戴着镣铐,赫尔娜趔趄了几步,然后栽了个跟头。她躺在水里,现在她浑身都湿透了,白色的衣裙被淋的湿透黏在她身上,发丝揪成一团泡在水里。她想象着自己的样子——要是有一面“镜子”就好了。但是她还是被想象中的自己狼狈的样子逗笑了,咯咯地笑了起来。
赫尔娜这一回触碰到了笼子里的二分之一的地方,于是她继续冲击前方。她整个人趴在地上,艰难地往前爬,由于双脚的束缚,她哪怕使尽了力气,也无法让自己的指尖碰到四分之三的地方。雨开始渐渐小了,她开始有种感觉,如果自己哪一天彻底征服了这个笼子,不仅仅是自己,一切都会发生改变。
生命
这天赫尔娜玩了个够,等到她又醒过来时,她才发现连自己上一次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都忘记了。雨和水早就没有了,就好像从未存在过。赫尔娜的全身包括衣服,也都没了一丝水渍,只有周围仅存的一些雾气证明了那个雨天不是一个幻境。“——吱”,外面的树上突然传来一声高昂急促的鸣叫。赫尔娜几乎被吓了一跳,立即转头望去,却什么也没看见。一直以来,赫尔娜都没听见过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其它生命发出的声音,在她到世界里,最大的声音就是风吹过树梢时树叶相互碰撞的沙沙声。过了一会儿,第二声“吱”从大树的另一边传来,赫尔娜站起来,同时她还发现了自己左边脚腕上的锁链也松动了,现在她对这种现象已经见怪不怪,所以她只是踢踢腿,把它抖落,就趴在栏杆上极力盯着叫声传来的方向。但是一如刚才,赫尔娜在本来就一片黑黢黢的树上仍旧什么也看不到,但她注意到那边好像有极其微弱的荧光一闪而过。赫尔娜又看了很久,却再无叫声与荧光,就在她感到有些累,准备放弃的时候,她突然听到极遥远处,有一片片的“吱吱”声,同时,那边开始散发出隐隐的亮光。这在黑暗里是非常显眼的,她注视着那个方位,慢慢的叫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光也越来越亮。等到它越来越靠近时,赫尔娜才明白那是一大片萤火虫。无数只萤火虫密密麻麻地靠在一起,向她飞来。它们发出的光芒,照亮了原本黑黝黝的大树一片片的叶子,叶子在这真正的荧光中闪耀出晶莹的绿光,树枝都泛上了奇异的紫绿色的光芒。在亮光中,能看到树叶间不时窜起一些小小的有着透明翅膀以及褐色甲壳的虫子,它们在被照亮时不停发出吱吱的鸣叫,看来刚刚惊到赫尔娜的就是它们。
这样的美景是赫尔娜前所未见的,所以等到萤火虫们穿过笼子,撞在她的身体上时,她才反应过来。她捧起了几只萤火虫,看着双手被萤火照亮,她很希望能留一些萤火虫在这里,这样她就不用一直忍受黑夜;但是看到所有其它的萤火虫都在继续向远方飞去,赫尔娜还是放手了,几只萤火虫停留并绕着她飞了一会儿,便跟上了它们的同类远去了。赫尔娜看着光芒越来越远,渐渐消散在无边的黑暗里,伴随着耳边不时传来的虫子鸣响,又睡着了。在睡前她探索了现在自己的极限,但很显然,一只脚的解放不能让她比两只脚都被锁着的时候爬的更远些,她很快就放弃了。
四季
这一次赫尔娜睡的很短,比往常都短,但她感觉很精神。她发现自从自己的左手腕自由以来,自己似乎每一次睡眠都补上一次要短了。她拿下了已经松脱的右脚腕上的镣铐,站了起来,往天上望去。
上一次睡前的萤火虫之美仍然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但这一次她透过栏杆的间隙看往天上时,立即就把萤火虫们抛到脑后了。天上有很多,很多的荧光。或者说,是星光。在她悠久的记忆里,星光就是在夜晚的天上,且比荧光闪亮耀眼的多的亮光。漫天的星光,如恒河沙数般横亘在永夜的天上。它们一闪一闪,照亮了周遭的世界,这可不是以前那些微弱的荧光所能比的,现在赫尔娜能看见大树的大部分全貌了,它的树干如同山脉一般左右看不到尽头,往上极目远眺,在目力的尽头能看到树梢,而往下,则是层层叠叠的树枝与树叶,金色的笼子挂在贴近树顶的一根外探出一截的树枝上,但是下面的树枝太多太密,它们乌压压的挤在一起,让她没法看清下面的情况。但她本能地知道,这树干上下的长度,比它的左右还要长的多。
天上开始下起了雪,冷风从树枝间卷着雪花吹到她的鼻子上,胳膊上,裙子上;赫尔娜用手指沾了一点雪,放进嘴里,**起来,从口腔里的冰凉触感,她感受到了“冬”的气息。“冬”和“春”,以及“秋”、“夏”一样,都是她曾经无法感知的。但现在,这一切正在缓缓呈现。她两只手攀着笼子的栏杆,两只脚伸出笼子荡在下面,看着漫天雪花飞舞在无边星空之下。她捏了捏树枝,冻的有些僵硬,轻轻一碰就碎裂了。有很多树叶也由于不堪其上厚重的雪花以及极低的温度而崩散掉落。她看了很久,也没看见萤火虫或者任何小小的虫子,周遭仿佛又像是回到了从前那样,不再存在生命的痕迹了。
气温太低了。她突然意识到这点,然而寒冬却仿佛没有尽头,直要把时间也冻结起来一般。赫尔娜突然想起了很多很多的记忆,她已经没法肯定那究竟是来自于旧日;还是来自于未来,时间对她似乎一直是没有意义的。但在那些记忆里头,她熟悉的夜晚只占据了一半的时间,还有一半,是白昼。她看到了初生的太阳,带着如同蛋黄那红彤彤的光芒,艰难地爬出东方的地平线,红色的满天朝霞映衬左右;她看到了太阳下的万物,不仅仅是大树,还有很多很多的生命,在磅礴生长,树枝抽出了嫩芽,鲜花绽放,地面和空中都有很多的行走或飞翔的动物,在追逐猎食;她看到太阳西沉,夜幕中的大地被天空中取代了太阳的圆月洒上如水的光芒,群星如同一条银河,交相辉映。赫尔娜看的呆了,尽管现在这一切都不存在,有的只是寂静的严冬。她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昼夜
赫尔娜站起来,现在她四肢都是自由的,曾经的四条锁链都已经脱落了,她慢慢走到鸟笼的另一头,她从来没到过这。她站住停了一会,随后便继续往笼外走。她的身体仿佛影子,穿过了坚实的金色栅栏。她走在空中,便如行走在平地,而身后那比她大了很多的金色鸟笼,开始散发耀眼的金色光芒。赫尔娜闭上眼睛,她脑海里现在充斥着过去和现在的景象。她一袭白色衣裙被金光渲染的仿佛金色,飘扬起来。渐渐地她的身影越来越淡,在她的影子淡薄到几乎要彻底看不见,完全融入身后鸟笼的金光中时,刹那间剧烈散发的白光使整个天地白茫茫的一片。下一刻,白光止歇,化为两颗极亮的流星,一颗大的直直升向天空,它升的愈高,光芒便愈亮,最后它的光芒变为耀眼的金黄色,固定在了天空的一隅,不再上升,永恒的夜空终于第一次变成了蓝天;另一颗小的多的,则向东方飞去,沉入地平线之下,统摄另一半天地的夜晚。
这是第一次日出。
此后,日升月落,万物生长。
神說,要有光,就有了光。——《聖經——舊約•創世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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